第36章 梨园解散
没过多久,暑假前参加的全国大学生话剧比赛传来了消息,得了国赛一等奖。指导老师把参演话剧的人都组织一起,计划下个月去马来西亚演出。
机会难得,我有了新的事情要做,每天和学长学姐一起,话剧的排演进行的如火如荼,忙起来后,我变得不那么消极,至少想起林以灏的时间,被缩短了很多。
两周后的一天,排练结束得早,我得了空闲,买上苹果去医院看Nevaeh。
去之前我没了解情况,Nevaeh一直处在未苏醒状态,我习惯了她始终躺在1428号康复室睡觉的样子。而这次过去时,我走到康复室门口,连敲了几声门,护工姐姐也没有开。我便自己推开门,却发生房间里空无一人。
我打柳煜安的电话,他没有接通,找到护士那里,护士告诉我,Nevaeh因为脑部病变导致高热,高烧持续了一个星期,现在在ICU观察。
“情况怎么样呢?”我问护士。
“不好,大夫说不是特别乐观,主要是病人昏迷的时间太久了。”
我听完消息,才想起自己差不多十来天没看见柳煜安了,这样想着,我立刻跑去19楼他的办公室。办公室里这会儿倒是有很多人,唯独柳煜安的位置上空无一人。
我好久没来这里了,办公室里的人看见我站在门口,先是错愕了下,而后柳煜安的八卦师姐从电脑前抬头,拿了一旁的眼睛戴上,笑着问我:“小美眉,你还在和Dean处朋友啊?”
“师姐,Dean在这里吗?”
“你看到了,他不在。我们有段日子没见他了。”旁边坐着的一个姑娘答道。
八卦师姐说:“对,他大概有十多天没来实验室这边,不过他每次回学校或被外派,也都不吱声儿。”
我从19楼下来,又联系了孙上琪,大家都不知道柳煜安去了哪里,这让我感到非常慌张,但我又不敢擅自作主把Nevaeh的事告诉大家。
而就在这时,生活制造出来的麻烦从来不会嫌多。
小爱师姐来北京找我时,我正在话剧社里和大家进行最后一场演出前的排练。接到小爱师姐的电话,我还觉得奇怪。
我排练完话剧,去地铁站等她。小爱师姐最近看上去,瘦了很多,眼袋在厚重的底妆下,也愈发明显。
她看见我,像往常一样,用手搂住我的脖子,笑声清脆悦耳,开玩笑说:“歆午宝宝,你长高了。”
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?师姐,你为什么突然来北京?”
“去石家庄唱戏,刚好离得近,就来看看你。至于瘦,这是减肥嘛!”小爱师姐回答。
我们走在路上,我准备领她去学校逛逛,但隐隐约约,心里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,我问师姐:“董小泽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?师姐,大家都先回去了吗?”
师姐抬头看了看天空,微微愣神,她说:“他们都先回了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小爱师姐打断了我的话,“哦对了,歆午,你知道林公子现在回来A市的事吗?你们都不联系了吗?”
“他不当飞行员了?”我隐藏住内心的惊讶,挑着眉装随意地问。
“不是,他申请被调配到A市的航空基地,以后在国内上班。”
我轻轻地“哦”了一声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心想他或许是为了姊姊,但不管是不是,我以后应该会少回A市了。
“你们真的就结束了吗?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啊歆午?”师姐继续问。
我摇摇头,“小爱师姐,我不想提这件事,我和林以灏,应该是真的结束了。”
师姐没有再继续追问,我领着她在学校里转悠,带她去话剧社看她一直好奇的明星学长学姐。钟桕学长给了小爱师姐一张自己的签名照,小爱师姐脸红了半天。
晚上我带她去大排档,品尝这里鼎鼎有名的麻小。小爱师姐剥龙虾剥的飞快,就是不怎么吃。
我看见她时不时翻看手机,每隔两分钟就要摘下手套发个信息的样子,总感觉她心里有事。
我自己心里也很焦虑,我们各有各的心思。
吃饭吃到一半,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,来电显示是董小泽的名字,小爱师姐看了我一眼,然后拒接了电话。
我继续剥虾,对小爱师姐说:“师姐,等会儿我们去酒吧,我的好朋友在酒吧驻唱,她唱歌可好听了。”
师姐无心地点点头,这时她手机又响了起来,她的目光再扫过我,而后拿着手机起身,轻轻对我说:“歆午,我出去一下。”
师姐出去后,我把手里的小龙虾扔回盘子里,我知道有事发生了。
过了几分钟,师姐回来,她脸色与刚才无异,和我说:“歆午,我已经吃饱了,对了,我想告诉你,我今晚不能跟你回去,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,我等下就等回去,大家还在石家庄等我呢!”
我抿了抿嘴唇,我知道小爱师姐最大的缺点,就是她记性不好,从前我们一起背台词,大家背一个小时她得被两个小时,背完还要时不时拿出来看,要不然又忘了。
我说:“师姐,你下午才说,除你之外,大家都回A市了,从我看见你时,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好,可以告诉我实话吗?我猜是董小泽又和祝孟师姐发生矛盾了,而且这次闹的比以往严重,是这样吗?”
小爱师姐拿包的手静止在半空中,她愣了一下,而后转头看我,把滑落到眼边的刘海拽到耳后,轻声说:“是这样不假,歆午,祝孟和董小泽的矛盾不可协调,但现在远不是他俩的问题,现在上升到梨园要解散了。”
“为什么会解散?”
“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,人都是自私的,歆午,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时,人难免会变得不理智,现在祝孟在试图赶走董小泽,如果董小泽走不了,走的人就是祝孟那一派。”师姐苦笑了一声,“歆午,经过这些事,我突然觉得我长大了不少。”
“我也是,如果从前你告诉我这些,我肯定很慌张,但到现在,不知为何,这样的局面没有特别意外。师姐我也长大了,你等等我吧!我这就去学校找老师请假,等下和你一起回去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摘下手套,跟着师姐一起出了门。
我赶去学校,话剧社里,老师还在给大家做指导,对剧本里的细节进行讨论,接下来的演出,每个人都非常重视。
我跑过去,满头大汗弄的头发都湿了,站在老师面前,我说:“老师,我要请假,我家那边出了些事,现在我得回去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?现在回去,什么时候回来呢?”老师问,又提醒道,“下个礼拜我们就要去马来了,不是大事,都往后推一推吧!”
“老师,我师娘的梨园出事了,它就快解散了,我得回去看看!”
“那你自己的前途呢?倘若真要解散,你回去了,凭你一己之力又能做的了什么?歆午,你这个角色本无多少重量,随时找人替换未尝不可,我坚持要你参加是看好你,你不明白吗?”
“不不不,我明白的,老师,我非常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,我也发自内心感激您的关照和提携,但那是我师娘的梨园、我成长十多年的地方。我在这里,跟着大家一起学表演,演话剧舞台剧,可最初教会我表演的,是黄梅戏。回去凭我一己之力也许什么也做不了,但我来到今天这一步,没有黄梅戏没有梨园,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踏入这所学校。”
老师沉默了下,而后点点头,有点无奈地说道:“你怎么这么轴呢?不过懂得感恩没有错,我提醒你,你打算放弃的这场演出,如果有机会得到国际戏剧家的赏识,接下去会有源源不断的好资源,我正有提携你的想法,让你经过考验后去挑大梁。你考虑下。”
我对老师鞠躬说谢谢,再说抱歉。离开学校,当晚便跟着小爱师姐回了A市。
梨园发生的事比较棘手,祝孟师姐号召一群人罢演了接下来的几场演出,这是一年一度的全国巡演,非常重要。
她也不笨,掐好时间在重要的节骨眼上闹事,弄得大家又着急又无可奈何。
罢演以后,她在论坛上发表言论,说梨园里的各位前辈有心偏袒,对晚辈极其不公平,把梨园这一年多来的矛盾,运用夸张的修辞,真假掺半描述了一通,还试图抹黑梨园,造谣说一些子虚乌有的黑暗面、潜规则。
事情上了A市的新闻报导,虽然很快就让林叔叔压了下去,但对梨园造成了严重影响,其他戏班都在看我们的笑话。
原本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,传统戏剧已经逐渐没落,梨园在我来之前,已经有了多年的发展历史,师娘从自己的师傅手里接下它,若要说是靠梨园赚钱谋生,这显得很艰难。林家不缺钱,而师娘,是真心热爱着梨园,在黄梅戏里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心血。
正是因此,自千禧年后,在各大戏班逐渐低迷乃至倒闭解散的情况下,我们始终在向前发展。
大家都没想到,最后让梨园走向低谷的,是我们自己人。
回来的这天晚上,梨园里冷冷清清,只有九个师兄师姐在这里,祝孟师姐带走了一队人马,还有一些人虽然没和她联合,但也受了挑拨。
师姐说师娘已经被气的病倒在家,下定决心任由梨园自生自灭绝不再插手救助,前辈们都对现在的局面寒了心。
接下来的几场演出迫在眉睫,眼看着是撑不下去了,大家变得死气沉沉,面对舆论的压力,都在思考怎么对取消巡演作出稍微合理的解释。
董小泽变得很愧疚,他自知今天这样的局面,和他逃不开关系,我和他说不是他的错,他觉得我是在安慰他,变得更难过了,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。
我想现在要纠结的根本不是如何解释取消巡演,无论如何,我们都得想办法坚持演完。
如今黄梅戏艺人已然不多,即使有,也多聚集于A市南部这一代,而聚集于此,我们都是竞争关系,在每一次比赛中斗智斗勇、争名气抢风头,别家戏院巴不得看我们倒下。
梨园这些年也不招新人,试想我这快二十岁的年纪,从来时是最小的,到现在还是,就知道了。
我们所有成员都是养成系的,从小被前辈一对一辛苦培养,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,前辈们着实难过,要想让前辈们再重新对我们投注信心,眼下这个难关必须自己解决掉。有幸解决的话,之后必须去招收一些新的养成系小旦小生。
眼下的难关是进行了一半的年度巡演,在这个紧要关头,旁人对梨园议论纷纷,如果连年巡都撑不下去,那在众人眼里,我们彻底凉了,今后想翻身更是难上加难。
大家认可我的话,但摆在面前的问题是,一部分师兄师姐不肯回归,我们一时无法找到契合的黄梅戏演员,人手根本不够,别说巡演了,就是几场正常的小戏,也没办法凑够人数。
单凭我们,短期内能找到合适的人手难如登天,要不然大家也不会没辙想放弃了。
左思右想后,我联系了钟桕学长,请他帮帮我们。
钟桕在戏剧界混的还不错,人脉很广。京剧越剧昆曲黄梅戏,戏曲艺人他都能认识点,是一朵大大的交际花。
黄梅戏艺人难找,但他凭借自己强大的号召力,立刻给我们联系了一众演员,打包票说绝对靠谱,明天就过来梨园。
眼看希望被重新点燃,大家听说找到了人马,也重燃了斗志开始商讨接下来要做的事,都决心再挣扎一下。
大家的心情稍微好了点,一起坐在圆桌上讨论,而这时,祝孟师姐又带着人进了梨园。